2012年7月26日 星期四

再訪中原(上)


再訪中原(上)
歐洲的現代化花了兩百年,雖然緩慢,卻是一步一腳印,踏實的走出來的。台灣的現代化花了半個世紀,已經顯得太倉促了。快速的發展,人心趕不上財富的成長,文化就被架空了。這是我這次到河南的感受……
密簷塔是歷史最古、造形最美、保存最完整的石塔
1998年,我在幾位友人陪同下去了一趟河南。自從我對古文物發生興趣以來,對於河南這個中國古文明的發源地早就心嚮往之。但是在新中國,那裡已是落後地區了。大陸開放後,我們急於一睹中國風貌的地方,不是北京就是上海,如想看看古代中國,會想到西安,想到山西。河南似乎被遺忘了。所以我們那次去河南,全是因為大陸文物界的朋友的帶領與指引。
先到鄭州,參觀當時新落成的河南博物院,看他們的重要收藏。可是除了這座古怪的新博物館建築之外,鄭州是一片落後的景象。我們看的是商城遺址,到研究所看古陶器,開車到著名的考古基址──二里頭,看到更多的陶器,當然也到嵩山之麓,遙望太室山與少室山,最使我高興的是到了嵩嶽寺,看了該寺著名的北魏時建的密簷塔。那是歷史最古,造形最美,保存最完整的石塔。今天實在無法了解,何以在那麼早的時代,匠師能設計出如此巧妙的結合了佛塔與中國韻味的作品?
少林寺當然也是必訪的古蹟。我的印象是,該寺雖在武術上甚有名氣,但建築並無啥可觀,只是荒涼的丘陵上一座古廟而已。引起我注意的是旁邊的塔林,為歷來該寺高僧的葬身之地。塔林大大小小,以早期的方形居多,也有少數後期的形狀。我徘徊其間,體味悠遠歲月的遺蹟,久久不忍離去。
來到古陽洞,不能不肅然起敬
龍門石窟,這裡是中國佛雕藝術史上的高潮。
圖/漢寶德
在洛陽逗留了一夜,次晨去龍門石窟參觀。這裡是中國佛雕藝術史上的高潮,石壁上鑿了無數大小不一的龕洞,裡面都坐了一尊菩薩像,但清末民初以來,大多被斬首、斷手,賣到外國去了。剩下來的,如果不是大到無法下手,就是位置不方便。記得我們到了那裡,因無人引導,就隨意在容易爬到的石窟看看,除了少頭斷肢的殘蹟令人嘆息,只看到幾個尚存的大洞窟,尤其是特大號的奉先寺,及令人感動的慈祥佛面。
格外使我難忘的是古陽洞,那時候,我正在練習書法,對漢魏隸書特別感興趣,知道有《龍門二十品》,是正宗的魏碑,近人習書法者視為無上的典範。我對魏碑並無偏愛,比較喜歡較自由瀟灑的漢碑,但來到古陽洞,不能不感到肅然起敬。這個洞保存得好些,但兩壁上小龕裡的佛頭無一倖存。其寶貴之處在於嵌在群龕之間的那些「造像記」,也就是那二十座碑石。原來這些都是當年的官吏為親人亡靈祈福所造之像,重要的人物在造像旁邊刻碑為記,因此留下了美麗的碑體字。
這個洞之趣味在於其頂為圓桶形。大多數石窟寺都在頂上施畫、壁上雕刻,此洞之頂也布滿了佛刻與碑文,所以走到裡面,感到一種崇高的、令人伸頸仰望的神聖感。正面雖有一尊巨大佛像,兩邊各有一尊侍立菩薩,卻很少受到注意了。我特別喜歡這個洞,不僅因為這些是經後人一再拓過的石碑,還因為它的壁面的雕鑿內容非常豐富細膩,布置勻稱美觀,是他處極難見到的。記得當時真捨不得離開,也只能拍照留念了。
我看了古陽洞,才知道家裡曾掛了兩張拓片,其一為〈孫秋生造像碑〉,另一為〈比丘慧成造像碑〉(始平公像),一為陰刻,一為陽刻,原來是很珍貴的。可是我竟不以為意,早已不知放到哪裡去了!
每一個龕洞裡,都坐了一尊菩薩像。
圖/漢寶德
看完了龍門石窟,意猶未盡,又到伊水的對岸,去看香山的石窟,沒有特別的趣味,當地友人帶我們去古墓博物館,看到極為豐富的展示。一個重視厚葬的文化,到今天,幾乎無時不發現新的古墓,做這個博物館的館長可有做不完的展覽呢!
為了滿足我們好古的心情,當地友人又帶我們去看著名的白馬寺及宋陵。白馬寺是佛教來中國所建的第一所佛寺,但是歷經近兩千年,今天所看到的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寺廟。至於宋陵,所剩只有兩行石刻的翁仲與動物而已。距離較遠的鞏縣石窟,規模雖小,倒是保存得比較完整,很值得細看。我很感激大陸文物界朋友這樣貼心的為我們考慮,看到了應該看的古蹟。這些遺址在當時幾乎是遺落在荒原之中,要不辭奔波才得一見。今天回想起來,興奮之情猶新。
河南已擺脫貧窮與落後
恍然間,十幾年過去了。這些年,北京、上海等地又去了多次,眼看著大陸都市的發展已超過台灣。高樓連雲,新潮的建築舉目皆是,使我把當年河南之旅幾乎忘懷了。所以這次年輕的朋友堅持約我前往參加文化交流活動時,我以年老體衰、不宜旅行而再三推拖,直到搭上了到鄭州的飛機,仍然不知所為何來。
果然,河南也擺脫了貧窮與落後。寬敞的高速公路、數十層的高樓,鄭州已經是現代化城市了。這,反而使我悵然若失。也許我仍然期待十幾年前我們看到的落後卻古味十足的河南。
我常想,現代化是國家發展的必要途徑,但過分快速的現代化,不免有文化泡沫化的危機,對國家是否有益?是值得深思的。歐洲的現代化花了兩百年,雖然緩慢,卻是一步一腳印,踏實的走出來的。其特色是科技的進步與人文的發展亦步亦趨,完全配合,對於古代的光輝成就都能充分保存,高貴的文化已融於現代生活。這就是我們看到的今天的歐洲,我們所羨慕的現代社會。
台灣的現代化花了半個世紀,已經顯得太倉促了。我們自美國學習科技與社會制度,並沒有經過足夠充分的消化,實質的建設與人民的思想、行為之間尚有甚大的差距,時有古文化被揚棄的空虛感。可是這個過程接近三個世代,文化的斷裂不深,很多反省的聲音與措施,使我們的社會雖未必理想,卻也差強人意。
快速的發展,人心趕不上財富的成長,文化就被架空了。這是我這次到河南的感受。近年來,我一直擔心政府過分強調文化創意產業,就是這個原因。把文化與產業連結起來,在現代文化尚未成熟的國家,產業恰恰是使文化墮落的因素,因為它是追求財富的藉口。對有豐富古文化積藏的國家,觀光就是文化創意產業的龍頭,也是摧毀古文化的殺手。上世代70年代,英國人就深入討論過這個問題,提醒開發中國家要小心運用觀光資源。文化的商業化除了使少數人發財之外,有很多值得警惕之處。
河南的古文明已經觀光化、商品化了
少林寺是位於荒涼丘陵上的一座古廟。
圖/漢寶德
我的整體印象是,河南的古文明已經觀光化、商品化了。這個參與交流的團體安排了參訪,我自然隨大家走了一趟觀光勝地,其中少不了的正是登封的少林寺與洛陽的龍門石窟。
與我上次訪問的最大差異是,感覺參觀的景點非常遙遠而不可及。十幾年前,通往景點的道路有些崎嶇,景點出現在眼前又不免有些老態,但我們的心情是熱烈的,是充滿期盼的。今天卻大不相同了。這些景點好像被包裝過的寶物,雖有大道卻都不能到達,車子必須停留在遠處,當你下車時,就有被隔離的感覺。當然,一切都是為了要遊客買票,並提供可以設立商店的空間。下車之後,你所想看的景點尚在步行距離與遙觀範圍之外。如果你有體力、有時間,又急著想看到廬山真面目,可以快步走上一個小時。如果沒有體力,他們提供了接駁車輛,只要買票就可以搭乘,把你運到可以輕鬆步行到景點的地點。到這裡你可以鬆一口氣了。
少林寺本無可看之景,可是它的名氣很大,拜金庸之賜,華人社會無不知其大名。武俠片中的少林寺,規模與架式是很偉大的。自從現代化以來,主事者有興辦學業之精神,就以武功為賣點,吸引成千上萬的華人來此朝拜。雖然古老的少林寺沒有一絲武功的痕跡,今天的少林寺只是一座普通的寺廟,卻在院子裡多了一個碑林。我本以為是新近發現的古碑,近前去看,卻是近年刻製的,其中一座是金庸所寫。為了觀光的需要,他們努力強化古老的印象。而真正有古蹟價值的塔林,卻因為怕遊客們破壞,用柵欄圍起來,無法近前細賞了。柵欄的外面,只提供了觀眾照相的空間,沒有看到對塔林歷史與群塔造型的說明,只看見遊客們鬧哄哄的,想要回到接駁車處,找回頭路了。
少林寺塔林為歷來該寺高僧的葬身之地。
圖/漢寶德
使我感到驚訝的是少林寺外增加了好幾家武術學校,以武術為賣點,吸引了全球嚮往中國功夫的年輕人來此學武。怪不得我的女兒在美國都想把十來歲的孩子送來少林寺練功夫,可見金庸小說加武俠電影所創造的幻象形成多大的商機!
比較起來,龍門石窟雖然同樣要經過停車再搭乘的過程,經過整理後,對參觀者來說,確實是方便了一些,至少我這樣不再能爬上爬下的老人,可以沿河散步,仰望山壁上大大小小的石窟與殘留的雕像,遙視奉先寺的佛面,仍然使我十分感動。
剩下來的行程就是純觀光了。
(上)
【2012/07/26 聯合報】@ http://udn.com/

陳立恆:台灣,我們的頻率調對了嗎?

陳立恆:台灣,我們的頻率調對了嗎?
不久前,看了一個表演,比賽如何用人聲震破一個透明玻璃杯。輪番上陣,聲嘶力竭試圖發出各種「海豚音」,但杯子紋風不動。終於,有一個人用手指輕彈杯子,仔細辨認杯子頻率後,再發出與杯子同頻率的高音,杯子應聲而破。
說穿了,就是共鳴原理,尤其是當杯子上有裂痕,加上共鳴,這樣驚人效果,絕非空穴來風。
頻率與共鳴,讓我想起最近台灣的情況,總統滿意度破新低、出口連續負成長、科技龍頭前景艱難、人均薪資節節下降等等,靜心一想,台灣暮氣沉沉的肇因,正是敗在這個簡單的原理上。
政府是為人民幸福存在,企業是為客戶需求存在,顯然政府與企業,沒有弄清楚目標的頻率,於是舉凡國家領導,還有商品研發,都無法獲得共鳴,落得近來不時脫序演出的台灣退步秀。
反觀南韓,在七、八○年代,和我們同為亞洲四小龍,六月正式進入「二○─五○俱樂部」,成為第七個已開發國家。且不論他們國家補助政策,以及獨尊大企業的利弊與否,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產品得到全球市場的共鳴,進而領先世界潮流,除了放諸四海皆準的科技項目,連頻率跨度最複雜的文化創意產業,他們也起碼做到了征服亞洲的地步。從一九九七年被IMF接管到今天,十五年的臥薪嘗膽,總算一雪前恥。
同樣的頻率調整,在相對封閉的對岸,竟也是處處可見。拿我較為熟悉的文創界為例,他們簡直以光速在與全球做學習和交流,一反過去鎖國形勢,積極接引國外知名學府、文教機構、專業人才進駐國內,普羅大眾的價值觀與敏銳度,更是演化迅速。所以,每當有人對於台灣的人文優勢沾沾自喜時,我總忍不住提醒,大陸在軟實力方面超越台灣,只是再兩三年的事情。
在全球化日深的廿一世紀,抓住世界的頻率,是國家與企業的生存之道;我們在二、三十年前做的比現在好。當時中小企業和政府之間協作調宜,能夠快速掌握全球市場的脈動,使得國家可以緊跟著世界的發展進步;但今天的台灣,不知被誰轉到了一個充滿雜音的頻道。雖然網際網路四通八達,人民教育水平躍升,可是每天眼見耳聞,全是政治及八卦亂象的滿天揮灑,或是過度對立的黨派彼此虛耗,於是,國際競爭的真實面貌,台灣前途去來歸往,都在雜音裡闃然而寂。
當組成這片土地的你我,手上拿著進口商品,眼睛看著外來影集,嘴裡罵著政府與亂象,又是以什麼樣的頻率,來面對台灣衰退事實?難道不憂心台灣的聲音,會慢慢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也許,我們不應該只巴望政府與企業,可以為我們做什麼。也許,我們應該重新設定自己的頻率,開始無條件支持台灣原創品牌的產品,不再為亂象中的夸談失去理智,學習了解世界的深度,欣賞本土的創意,用選票制裁出格的政客,用溫暖善待身處的人間。也許,眾志成城的力量,可以找到屬於台灣的新頻率,發出石破天驚的一響,證明昔年小龍,也有飛天入雲的能耐。
台灣,準備好調整頻率了嗎?
(作者為亞太文化創意產業協會理事長)
【2012/07/26 聯合報】@ http://udn.com/

2012年7月19日 星期四

韓良露:歐債危機與聖父、聖母信仰






  1. 韓良露:歐債危機與聖父、聖母信仰
    五月中旬法國總統歐蘭德上任後,我和夫婿正好到了巴黎小住,租了間公寓一直待到了六月底,因為關心歐債危機的發展,我們天天買英文報、法文報來看,也不時問身邊遇到的巴黎人對歐債的看法,卻發現新聞報導和一般市民的反應都不太熱衷,怎麼回事?後來才想通原來我們就像大部分台灣人一樣,在過去幾年都受名嘴影響染上了新聞上癮症,同樣的新聞會一看再看,一聽再聽,但歐洲人不會這樣,即使是天大的歐債危機也都只是冷冷處理,不會天天大做文章,當成霹靂火連續劇讓萬民同瘋。
    根據我多年在歐洲居住與旅行的經驗,發現歐洲大陸有一條重要的隱形虛線從法國中央偏北穿過,這條虛線代表新教徒與天主教徒的信仰所產生的不同意識型態與價值觀的對立,正是這回歐元區經濟災難的核心衝突。
    以德國為主的新教國家,信仰如嚴父般的上帝,信徒必須自律、自重、努力工作、追求世俗的物質成就以榮耀上帝,象徵父權的上帝不會給無條件的愛,就像社會學家韋伯談的資本主義發展與新教徒倫理;累積資本成了新教徒向上帝證明宗教信念的最直接方式。
    我在德國與北歐等新教國家旅行時,很少看見乞丐,因為不工作是會觸怒嚴父上帝的。然而在義大利、西班牙或法國卻很容易看見乞丐,重要的是付錢給乞丐的人還不少,這回在巴黎,也許因為經濟不好,菸價又貴,看到不少法國年輕人在露天咖啡座旁跟抽菸的人要伸手菸,外國觀光客給菸的不多,法國同胞卻大多都會給,還會跟要菸的人閒聊,一點都沒有看不起這些乞菸者的表情,更沒人指責這些年輕人身強力壯怎麼不去工作賺自己的菸。
    給菸的人讓我聯想到了社會黨的新總統歐蘭德,歐洲社會主義國家信仰的是天主教的聖母,聖母是慈悲的,給的是無條件的愛,不管是乞丐、小偷、罪犯、遊民、失能者,都可以到聖母的跟前請求保護,信徒無須向聖母證明自己多會賺錢、多會出人頭地,對溫柔的慈母而言,軟弱者、失敗者往往得到更多聖母的關愛。
    用慈悲的天主教聖母的觀點來看法國男總統歐蘭德,以及用嚴厲的新教徒聖父的角度看德國女總理梅克爾,才會發現信仰對腦袋的影響可遠比天生的性別差異更大。
    當然,法國人也並非全是天主教徒,當社會黨在六月的國會議員選舉中大勝,英國總理卡麥隆忍不住說了風涼話,說歡迎怕歐蘭德開徵富人稅的法國有錢人渡海到倫敦,的確,倫敦已是世界上第六大的法國人城市,有四十萬法國人居住在那,其中大部分都是新教徒,這些法國新教徒移民英國的歷史可是從十七世紀就開始了,在和天主教徒爭戰中居於弱勢的胡格諾新教徒不只往倫敦跑,更遠也跑去了加拿大的魁北克。
    整個歐元區的建立,就是把價值觀、意識型態不同的兩派人馬湊在一起,一起發行貨幣、互相借貸、彼此通融,結果可想而知,當然是愛賺錢、會省錢的一方賺到也存下了更多錢,而愛花錢又不肯存錢的一方當然負債累累。「歐洲是個大家庭」是個美麗卻不實際的理想,一般常民都不敢和金錢用度不同的親戚互通有無,德國人如今焦頭爛額,想學封建大家族的族長管別人家的帳房(銀行),然而,誰會讓他管啊!
    (作者為南村落總監、生活美食家)
    【2012/07/18 聯合報】http://udn.com/


    全文網址: 韓良露:歐債危機與聖父、聖母信仰 | 名人堂 | 意見評論 | 聯合新聞網 http://udn.com/NEWS/OPINION/OPI4/7232297.shtml#ixzz212Pcbe7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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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債危機 不能只歸因信仰
    昨閱韓良露「歐債危機與聖父、聖母信仰」一文,韓女士將歐元區經濟災難的核心衝突歸因新、舊教信仰所形成的價值觀差異,固然頗有創意,但其中有些觀點顯有誤會,更忽略影響外顯現象潛在因素。
    將天主教(羅馬公教)說成是敬拜聖母的宗教,而新教是敬拜聖父的宗教,此一認知恐謬誤大矣。聖母(耶穌的母親)固然在天主教擁有特殊地位,但聖母僅接受特別敬禮(hyperdulia),這完全不同於對聖父(天主)的朝拜和欽崇(latria)。所以天主教絕不是聖母教或瑪利亞教。即使天主教在公元四三一年以弗所會議中封瑪利亞為「上帝之母」(Mother of God)、一八五○年教宗碧岳九世宣布瑪利亞「無原罪成胎」、一九五○年教宗碧岳十二世宣布「瑪利亞升天」、一九六五年教宗保祿六世宣布瑪利亞為「教會之母」…,都不容曲解天主教欽崇天主聖父「在萬有之上」的教義。
    韓女士文中指新教徒信仰如嚴父般的上帝,所以努力工作、追求世俗的物質成就以榮耀上帝。其實,源自新教喀爾文教派的清教徒等,本就秉持著一種經濟觀念:「如果上帝啟示獲利的機會,選民必須遵循上帝的召命而用心追求。人雖然不可為私利而致富,但可以為上帝勞動而致富。」但天主教徒也非就甘於貧困(雖然有「藏富於天」的觀念),當時堅守天主教堡壘的腓力二世使西班牙稱霸歐洲,是歐洲最富有的海上帝國,殖民者也蜂湧到美洲掠奪金銀財寶。而開創文藝復興的義大利,更是當時歐洲的政、經、教中心,亦是整個歐洲最為都市化的地區。
    其實,韓女士所說衝突與差異—「從法國中央偏北穿過的一條隱形虛線」,毋寧說是「民族性」的差異。因為這一線以南正好多是拉丁民族,拉丁民族的性格較外向,熱情奔放、浪漫多情,甚至帶有強烈「散漫自由」的傾向(如法、義、西等國)。這一線以北則是日爾曼民族,該民族的性格相對內向理性、嚴謹、專注、守秩序、重原則(如北歐諸國、德、英等)。君不見同樣是十九世紀末的「新藝術風格」,法國的浪漫、西班牙的熱情,但何以德國與北歐諸國的「新藝術」卻顯得「理性」?民族氣質的表現,除了氣候、地域因素影響,往往也取決於歷史沉澱和觀念凝煉。
    歐債危機的因素經緯萬端,絕非僅由新、舊教的信仰價值觀可一言蔽之。我們對歷史現象的解釋除了多從「心態史學」入手(社會群體在生活中所共有的觀念和意識),更應考慮當時社會、經濟、文化、思想、政治等諸多因素;畢竟,「唯有總體的歷史,才是真歷史」。
    【2012/07/19 聯合報】http://udn.com/


    全文網址: 歐債危機 不能只歸因信仰 | 民意論壇 | 意見評論 | 聯合新聞網 http://udn.com/NEWS/OPINION/X1/7234954.shtml#ixzz212OeiD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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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7月8日 星期日

討論世界和平/最美好的時刻




討論世界和平/最美好的時刻
世界和平時
子彈飛過天空
我們迎向它

圖/幾米
【2012/07/08 聯合報】@ http://udn.com/


討論世界和平/不再害怕

聯副「2012」系列,邀請全球華人作家交鋒、對話。七月,李進文、徐則臣、陳志鴻,從文字,從聲音,從味覺,從生活……勾勒心中的世界和平。(編者)
「禾」與「口」組成「和」字:即是當大家都吃飽了,家裡一片祥和的氣氛時,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
有點年紀以後,我就很少使用「世界」這個詞,它空曠,遙遠,閃爍不定,瘦稜稜的幾行、幾列詩句怎麼柵得住世界?世界動不動就不甩人,只依循著神祕宇宙的規則,人類喧囂出歷史,而歷史不過一瞬。有次我去參加植樹,文宣都說服了我們相信每一個人只要種下一棵小樹,就可以減緩地球暖化,這是有科學根據的,可老覺得自己是別人長篇大論裡的一枚小逗點,是否真的參與了改變世界呢?感受很虛,真正觸動我的是:種下小樹苗那一刻,餵它一點點水,嫩芽對我露出了微笑──我心中升起一陣輕淺如微風的平和,而世界,世界在哪裡?改變了沒?我不知道。
我曾對「世界」這個詞有感覺且認真地想像過它嗎?有,但並非因為出國見識到國與國的界線而領悟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也不是因為網路抹去國與國的界線而觸及一個無遠弗屆的虛擬世界。中年以後,有那麼一次,因為母親。
母親到過世前都沒有踏出國門,沒有帶她出國一直讓我耿耿於懷,等她真的比較有閒,卻身體變差,加上髖骨手術後行動不便,對外出興趣缺缺,她也不覺得出國看看有何具體目的,一輩子忙著努力生活並無暇想像世界是什麼樣子。世界在哪裡?可能她現在比我更清楚了,人在天堂,可以隨時俯瞰這個所謂的世界──不太美好的世界。對我來說,世界分為:有母親的世界和沒有母親的世界罷了。
我到國外有隨手蒐集錢幣的習慣,其實只是找回的零錢,那是我到世界某處一遊的留念,久了也累積一大罐,叮叮噹噹,聲音充滿時光與氣味。有一天在故鄉的夜晚,母親捧出一個朱漆盒子,裡頭有很多老台灣的錢幣,以前她販魚總需要找零,舊幣不用了,她隨手留下幾枚,原來蒐集錢幣的習慣也會遺傳啊!一種錢幣代表一個國家,我蒐集的是台灣之外的世界,她蒐集的是世界之內的台灣,她的世界永遠是故鄉。有人離鄉背井,千辛萬苦地在心中揣著一份沉甸甸的故鄉去到天涯海角,為了讓自己感覺有根有源;有人把一輩子樁在故鄉,讓故鄉成為世界的中心──而在那中心點亮一盞燈等待宇宙遊子的,唯有母親。
母親對小孩遇到挫折最常安慰的一句話是:「看卡開咧~」心看得愈開,世界就愈開闊,也許吧!她嘴裡形容得最遠的世界是美國,「哪有美國時間慢慢拖挲?」對她來說世界存在著「台灣時間」以及另一個代名詞「美國時間」。在時間裡,或許有很多個世界,但沒有一個為我們所了解,有親情存在的世界,我們才能體會。
母親如今離開了世界。假設在時間的長河之中,世界是存在的。然而,世界和平,比世界本身還遙遠。沒有戰爭並不等於和平,一世人劬勞的母親,她心中的和平來自於對佛祖的膜拜,晚年的她特別交代,要承繼香火,敬奉菩薩。信仰會帶給人心中的和平,真正的和平來自於內心的安頓,寧馨,無有恐懼,伊塔羅.卡爾維諾在《蛛巢小徑》裡說過:「人存活的終極目的,就是不再害怕。」在台灣,最美的價值是尊重任何人的信仰,信仰可以是宗教、可以是藝術,更可以是:自由的心靈。
有次為了看展覽,我步行穿過台北二二八紀念公園,途經總統府前再順著司法院、法務部、國防部所在的沿路,前往歷史博物館,展名叫「美夢成真」,展出內容是迪士尼經典動畫藝術。突然覺得很諷刺,我經過的這些政治「地標」──離人民的「美夢成真」很遙遠。二二八事件在母親她們那一輩發生,歸結原因,無非是政治失去了「愛與悲憫」。國與國之間,台海的這岸與對岸,很少以「愛與悲憫」為出發點來感受人民。
我隨口問小女兒:「什麼叫世界和平?」她直覺反應是:「沒有戰爭啊?」頓了一下,好像覺得這回答太制式,然後說:「應該是每個人都過得很好吧?」……我聯想「禾」這個字,它很古老,也很平凡,在甲骨文和金文的外形非常清楚,表現出穀物的特徵,即沉沉下墜的穗子,「禾」與「口」組成「和」字:「即是當大家都吃飽了,家裡一片祥和的氣氛時,那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刻。」(Cecilia Lindqvist《漢字的故事》)如果我們心中升起溫暖祥和的感覺,那一定是心中有了將心比心、愛的對待,人人有愛就會人人過得很好,那一定就是世界和平了。這樣的和平就像母愛一樣真切,我們感受得到,而不是空曠,遙遠,閃爍不定……

【2012/07/08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