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30日 星期日

美學系列/石頭與草的因果 【聯合報╱蔣勳】

美學系列/石頭與草的因果
──《紅樓夢》前二十回的故事
清代木刻刊印本《紅樓夢》圖,〈通靈寶石,絳珠仙草〉。
圖/蔣勳提供
這是一個古老的神話,流傳很久了。
《紅樓夢》的作者藉著這一古老神話要講他自己的故事,講生命與生命不可思議的因果……
《紅樓夢》一開場就講了一個石頭與草有緣的因果故事。
「緣」是東方人很愛用的一個字,「緣」卻不容易講清楚究竟什麼意思。
「緣」是一種因果,卻又不是西方科學上說的邏輯。邏輯可以用科學上一加一等於二的方式作出結論,因果卻常常恰好一加一可能不等於二。
基督教《聖經》說:一粒麥子在地裡死了,就結出許多麥子來。種子是因,果實是果,這是比較簡單的因果邏輯。從「緣」的觀念來看,因果卻不單純只是種子與果實,因果可能還包含了土壤、陽光、風、霜、雨、露、氣溫,包含著蟲的侵食或傳播花粉,包含著我們意想不到的許許多多在因與果之間發生影響的必然和偶然介入的因素力量。
佛經習慣說:不可思議──不可思維,不可議論。思維與議論都是知識蔽障的無明,因為對全部因果無知,因而容易自大,像瞎子摸象,摸到鼻子,就說象是管子,用自己知道的局部作結論,評論東,評論西,堅持自己的結論不放,卻恰恰好看不見全面的真實因果。
從小就常聽人說:同船過河,要五百年修來。小時候聽到這話,會忽然對身邊匆匆擦肩而過的人有不同的感覺。原來只是偶然擦肩而過,原來只是在捷運公車上偶然同坐,原來應該毫無關係的一個人,卻因為這一句話,因為「緣」這一個字,突然有了不同的感覺。這個身邊的陌生人,這個原來毫無關係的存在,好像因為有了五百年漫長的修行等待,有了這麼深的緣分,等了五百年,才等到這一剎那。對如此短暫的一剎那,就突然慎重了起來,覺得要好好珍惜。
東方哲學裡的「緣」深深影響了大眾的生活,影響了廣大民眾對待人與對待事物的態度。
東方許多文學戲劇都從「緣」這一字講因果。因果義理容易講得很深奧,玄之又玄。文學戲劇卻常常只是用一個淺顯容易懂得的故事,讓因果緣分的來龍去脈清晰明瞭。《紅樓夢》是一部講因果的小說,書中所有人物都是太虛幻境中註過冊的,最後也都要回到太虛幻境去銷號。
我喜歡「註冊」與「銷號」的說法,好像我們入學,都要註冊,最後也都要畢業。
太虛幻境有警幻仙姑,小說裡時時出現,警示眾生,一切的因果都只是虛幻。不止偶然同坐是虛幻的夢幻泡影,父母的因果是夢幻泡影,夫妻的因果是夢幻泡影,兄弟姊妹,乃至於糾纏不清的一切恩怨愛恨,最終也都是夢幻泡影。緣分因果裡註了冊,最終也要一一銷號。
《紅樓夢》是一部佛經,卻不講義理哲學,只講故事。故事讀懂了,一樣可以了悟因果。
洪荒中的一塊石頭
小說一開始,講創世紀開天闢地的神話。講顓頊、共工兩個好鬥的男人,打來打去,打得不亦樂乎,撞斷了天柱不周山。不周山撞斷,天穹出現了大破洞,好像頭上屋頂塌了,人民失了庇護。女媧悲憫眾生受苦,決定把破洞補起來。她就採集五色石,用來作補天的材料。
這是一個古老的神話,流傳很久了。《紅樓夢》的作者藉著這一古老神話要講他自己的故事,講生命與生命不可思議的因果。
女媧採集了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石頭,這些石頭用大火熬煉,熬成稠黏岩漿熔液,用來彌補天穹的破洞。
三萬六千五百,當然是時間的暗示。時間一拉長,我們自以為是的邏輯常常就顯得侷促狹窄。我們的科學至今無法回答時間的本質矛盾。時間究竟有沒有開始,有沒有結束?如果時間有開始,開始以前是什麼?如果時間有結束,結束以後又是什麼?
屈原〈天問〉裡一開始就逼問了時間的本質:「邃古之初,誰傳道之?」邏輯只是有限時間裡對無限時間的尺寸丈量。以管窺天,以蠡測海,東方哲學極早已有提醒,用一支管子看見的天,畢竟不會是天的全部,用一支小小的瓢去測量的大海,也畢竟不是無限遼闊的大海全貌。
知識邏輯的自以為是,畫地自限,恰好看不到真正因果中千絲萬縷的複雜牽連。《紅樓夢》的作者在漫漫時間的洪荒裡,卻單單關心記掛起那一塊沒有用來補天的、被遺棄的石頭。
三萬六千五百塊石頭都用來補天了,唯獨剩下一塊,丟棄在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洪荒裡不可稽考、不可知的一處山崖,大荒,無稽,不是科學邏輯可以到達的邃古之初。穿過歷史,深邃回溯,探尋到時間的最初。時間的最初,當然不是歷史,是沒有人類出現的洪荒,是神話之初。那個時間之初,不可思維,不可議論。然而那棄置在大荒中的一塊石頭,在孤獨中有了感覺,感覺到被遺棄,感覺到無材可補天,他日日嗟嘆,自怨自哀。
在極度空寂荒蕪的孤獨裡,生命開始了自思自想。
眾生
我們對眾生的看法也可能有習慣上的局限。我們容易先入為主,看到「眾生」二字,立刻就覺得是在說人類,或至少是說牛、馬、禽鳥、動物。
然而,《紅樓夢》說的「眾生」,竟然是一塊石頭。《金剛經》裡說的眾生很清楚,也不只是人類──「若卵生,若胎生──」這是禽類卵生和胎生動物。但是《金剛經》繼續說的是──「若濕生,若化生──」這是極細小的菌類的眾生嗎?《金剛經》又繼續說了──「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若非無想──」這些,都是「眾生」。
所以,《紅樓夢》一開始說的「眾生」,就那一塊看起來無思無想的石頭吧。一塊「若有想,若無想」的石頭,卻開始「有想」了。這塊石頭,感覺到自己被遺棄,感覺到無用的悲哀,感覺到存在的遺憾。一塊石頭,在大荒中的石頭,有了自怨自哀,有了孤獨中跟日月的對話,有了跟晴雨的對話,跟天地對話。歲月流轉,一塊石頭,它從遺憾怨哀開始,有了自己漫長的修行。
經過不知道幾世幾劫,自經修煉後的石頭,已經可大、可小。他從無想到有想,修煉成為「神瑛」。「瑛」是一種玉石,玉石幻化,又修煉成為男身,這男身就在天上靈河岸邊無事玩耍遊玩。
這塊石頭,取得有想的人的肉身,他便有情了。他看到靈河岸邊,三生石上有一株絳珠草。「絳」是血紅色,「珠」是淚滴,絳珠,也就是血淚。
這初初修行成為男子肉身的玉石,看到一株草,產生了情感。因為憐惜,因為牽掛,有了因果。他每天用甘露的水,澆灌這株草。草木原本也好像無思無想,然而一天一天受雨露之恩,她也有了情感,這一株絳珠草,也自經修煉,長得繁茂,裊娜可愛,修成了女子肉身。
這是神話,《紅樓夢》一開始說的因果,是科學邏輯達不到的洪荒之初的故事。
人類還沒有出現,洪荒中只是一塊石頭,一株草,他們已經開始有了因果故事。
還淚
一塊石頭為一株草澆水,他們有科學邏輯不知道的緣分,值得讀一讀《紅樓夢》一開始這一段有關石頭與草的故事:
──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霞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來既受天地精華,復得雨露滋養,遂得脫去草胎木質,得化人形,只修成個女體,終日游於「離恨天」外;飢餐「祕情果」,渴飲「灌愁水」。只因尚未酬報那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內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
受人雨露之恩,應該還,而沒有還掉,心中就有鬱結,這是因果。石頭與草前世的因果,要在人間償還了結。
石頭凡心偶熾,想趁昌明太平盛世,下凡造歷幻緣;已經在警幻仙姑案前掛了號。警幻就問絳珠草,灌溉之情未償,是不是也就此了結。
那絳珠草說了極動人的話:「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若下世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
這是《紅樓夢》故事的核心,一個關於「還淚」的故事。絳珠草因為受到石頭幻化的神瑛日日以甘露之水澆灌,天地精華,雨露滋潤,這株小草日日修行,脫去了草胎木質,幻化成了女體。石頭變成男身,草木取得女體,這當然是太邏輯的頭腦無法想像的因果。
卵生、胎生、濕生、化生,有想、無想,東方的因果緣分使生命在漫漫長途的修行中有了慎重珍惜。
石頭不斷替草澆水,似乎也只是偶然。看到因為水的澆灌得以久延歲月的小草,或許也有喜悅快樂吧。然而石頭並無心有以後,他甚至也忘了這件事,知道人世有昌明繁華的地方,動了凡心,就想投胎到人世間,去經歷一段塵世因緣。因果恰恰好是連自己都無法預知的生命關係吧。
石頭下凡去了,那一株修行成女身的絳珠草,心裡肺腑鬱結著纏綿不盡的情感,石頭忘掉的因,卻在小草心中結成一果。因果纏綿,正是《楞嚴經》說的;「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
纏綿,纏縛,都是因果。受人甘露之惠,沒有此水可還,小草心中纏綿,她就想:石頭到了人間,下世為人,我也下世為人,用我一生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了吧。
這是東方因果,這也是東方以「緣」為核心的生命哲學本質。
「還淚」是《紅樓夢》裡一株小草與一塊石頭的因果。小草下世為人,做了林黛玉,她一生總是哭。石頭幻化的賈寶玉愛她,她也哭,賈寶玉對別人好一點,她也要哭。許多人讀《紅樓夢》,受世俗主觀意識影響,認定賈寶玉一定要跟林黛玉結成伴侶,他們有緣,不結成婚姻,就彷彿是莫大遺憾。
但是,人世間的緣分並不只是做夫妻。
從《紅樓夢》第一回故事開始,就說得明白,林黛玉來到人間,只是要還眼淚,只是要把她前世欠的水還掉。她不是來成親結婚的,成親結婚是世俗邏輯,林黛玉的因果只是要把眼淚還完,眼淚還完,她就了結了自己五內的鬱結,了結了心中纏綿。
欠淚的,淚已盡──
「還」成為因果裡修行的核心。民間生活中,母子夫妻吵架時,還常常聽到的一句話:我上輩子欠了你的──
因為是上輩子欠的,除了償還,彷彿也就沒有抱怨。上輩子欠的,所以此生要甘心來還。還淚,還債,還生命,還恩,還仇,還愛,還恨──或者,如經文上說的:還頭、骨、髓、腦、血、肉──因果緣分,我們常常不知道,這一世來,是為了要償還什麼?
愛情裡糾纏的眷戀與憎恨,生活裡糾纏的恩怨與是非,戰爭裡糾纏的生與死的搏鬥砍殺,是不是都是為了要償還什麼?
愛情中,雙方糾纏,總是哭著、煩惱著,想把命都給對方。戰場上,雙方糾纏,搏鬥砍殺,見骨見血,都要取對方的頭顱,取對方的命。不知道這兩者,是不是都是一種償還。
有纏縛,有纏綿,就有要還的東西吧。「還」,不只是還債,還債也許不難,還「愛」,還「恨」,常常讓人心力交瘁。
林黛玉是來還眼淚,因此她一生都在哭。有事哭,沒事也哭,因為要快快把眼淚還完,還完了,才能解脫因果。
你沒事就哭的時候,就多懂了一點林黛玉吧!
恩惠也許比債還要難還。前世恨的記憶,這一世要還掉,忘掉。前世愛的記憶,何嘗不是要一一還掉、忘掉。《楞嚴經》說「汝愛我心,我憐汝色。以是因緣,經百千劫,常在纏縛」。所以「恨」是纏縛,「愛」也一樣是纏縛。
《紅樓夢》裡,一時下凡,來到人間的男男女女,都是在警幻仙姑案前掛了號的。最後該還的還了,也還要到太虛幻境銷號。
纏縛的因果,好像只說愛情,其實並不盡然。
就在第一回,甄士隱手中抱著女兒英蓮,有瘋癲癡呆癩頭和尚來搶。指著英蓮說:捨我把,捨我吧。又說:你把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娘的東西抱在手中做什麼?
甄士隱覺得是遇到了瘋子,他把女兒緊緊抱住護住。這時和尚大笑,念了一首詩:
慣養嬌生笑你癡,
菱花空對雪澌澌;
好防佳節元宵後,
便是煙消火滅時。
甄士隱完全聽不懂。和尚唱的是我們在廟裡抽出來的一支籤,籤上詩句,文字都懂,但是事件沒有發生,詩句是沒有用的。
這和古希臘悲劇裡的伊迪帕斯王的故事一樣,神諭文字都讀得懂,神諭說:這男孩長大會殺父娶母。所有的人都試圖逃避神諭的詛咒,然而,伊迪帕斯繞了一大圈,最終應驗了殺父娶母的悲劇。希臘的邏輯,也試圖看到更糾纏的因果吧?東方的緣的哲學,卻是看到多如恆河沙數的因與果,領悟眾生有色無色有想無想千絲萬縷的牽連。
(上)
【2013/06/30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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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沖給女兒兒子的一封信

給女兒、兒子的一封信
陳冲/聯合報
編者按:今年為家庭教育年,行政院院長陳冲聽取教育部「推展家庭教育之策略與作法」後,鼓勵年輕人探索家譜,以促進對家庭價值的重視;陳院長舉自己的經驗為例,不久前他曾寫家書,讓子女認識先人的故事。春節將近,行政院同仁向院長「索取」春聯;院長所書春聯多引自先祖詩句,為方便說明,遂將此家書公諸於同仁,輾轉而成公開信,盼提升家庭價值成為全民運動。記憶所及,似乎從未有機會給你們正式寫一封信。不是不關心,而是因為你們成長在資訊發達、網路掛帥的年代,電話、簡訊,乃至於MSN、FB取代了信函。你們出國留學期間,電子郵件也以快而廉的優勢解決了所有魚雁往返的問題,換言之,根本沒有寫信的機會。這次提筆寫這封信,主要是想談談先人的事,希望加強你們的了解,也增加一些對爺爺的懷念。四年多前,爺爺的告別式上,女兒代表晚輩說了許多感性追念的話,當時我就想寫點東西,但是因為職務上的羈絆,一值延宕至今。爺爺陳實懽,他的行止當然有來自曾祖父的影響。不像你們那麼幸運,我沒有見過我的祖父母,你們的曾祖母在爺爺年幼時即過世,曾祖父也在爺爺高中時病故。曾祖陳篤初是前清秀才,才華想必洋溢,因為他精於歧黃,以小兒醫聞名,但又精於詩、畫,當時謂為三絕(《希微室詩話》作者陳海瀛的說法)。曾祖父行醫是家傳,據「福建中醫大學學報第2006期」記載,清朝乾嘉年間有陳少邱遷居到福州,行醫濟世,從此六代皆懸壺鄉里,我的曾祖父陳燮藩在1902年創立福州中醫公會為創會長,人稱五世醫,篤初先生則為六世醫(你們見過的輝清堂伯則為八世醫),並為中央國醫館任命為福建國醫分館籌備人。學報中謂曾祖「精通六藝,擅畫朱竹,工於折枝,有醫界三絕之稱」,可印證陳海瀛先生所言(渠為林森任內福建省政府祕書長)。
談到折枝,這是閩南早年流行的詩作,又稱詩鐘,講究平仄對仗,類似對聯,卻富詩意。曾祖父是此中高手,曾為福建托社社長,吟會則在福州桂枝里故居花廳內舉行,依照上海復旦大學出版《台灣詩鐘研究》,台灣林家花園名人林熊祥,避居大陸時,即常與曾祖父往來,並因而改變詩風。該書中稱「林熊祥前期詩鐘清麗淡雅……光復後沉潛練達,這與他久寓福州,與陳篤初……等名流廣泛交流砥礪切磋,有很大的關係」。此外,許多藝壇耆老陶芸樓、高茶禪的生平均記載「獲交書畫名人陳篤初」云云,均可看出他在醫術以外的才情。郭道鑒在〈閩都文化瑰寶折枝詩〉一文中曾記載1926年為紀念船政興辦六十年,福建省舉辦大賽,以「馬江六唱」(馬、江二字列在第六字)為題,在三千作品中,掄元者即為你們曾祖父的詩句。按復旦大學研究,1949年後,許多詩鐘好手來台,福建詩鐘反而不振,其後因兩岸解嚴,鐘手回流而重起推波助瀾之效。巧的是,福建詩風再起後,中國俗文學學會為紀念志社創立百年,於1998年再辦大賽,有25縣42詩社參加,題目為「厚今六唱」,結果是你們祖父陳實懽獨得二元一眼一花,冠於眾墨客,前後七十二年,父子先後掄元,也算佳話。
你們爺爺是一介把玩計算尺的機械工程師,曾受雇於美商工程顧問公司,英文造詣不錯,而詩名遠播,你們小時家中仍有吟唱之局,台灣折枝詩會中爺爺掄元不計其數。我在學生時代,常隨爺爺進出詩社,可惜只會嬉玩,未受薰陶,但仍記得有不少佳句,只是爺爺個性謙虛,總以「藏拙為是」不曾集而出版,我也事忙,無暇蒐集整理,比起爺爺曾為曾祖父親筆鈔錄出版《還爽齋詩集》,感到慚愧不已。另一方面,也因爺爺在台灣詩鐘界的盛名,所以中國俗文學學會詩鐘委員會想要重振福建詩風,王鶴齡主任委員就在80年代開始積極和爺爺保持聯絡。80年代末,爺爺奶奶至福州探親,該學會與福州三山詩社就共同邀請墨客舉辦歡迎詩會雅集,而有「滌還一唱」(滌取自奶奶名字,還則為回返之意)。當時爺爺兩首詩「滌垢豈容藏好世,還元乃得見真吾」、「滌此性靈無比潔,還吾面目本來真」曾傳誦一時(復旦大學研究)。前面提到1998年爺爺在福建大賽的佳作中有一首我最喜歡的「植德無難固厚基,敷仁應可恢今局」,也是你們見過我借用書寫為去年的春聯。
其實對我而言,大陸方面的研究中,提到或引用到爺爺的詩句,還不是他最好的作品,有時他與詩友在雅集中即興而寫的作品,常令我震撼不已,可惜年久不復記憶,事忙也無從蒐整,只能先倚賴學者的研究提供給你們增添幾分追思。大陸介紹詩鐘文章中,曾以爺爺在1997年一場詩會(海詩六唱)掄元句「愧乏膚功安海內,敢將朊仕瀆詩人」作為教材,尤其推崇「膚功」與「朊仕」的對仗「極為工整」。這只是針對作詩的技巧,至於這首詩的意境更高,於今讀之,更有良深感觸,如果有空,或是退休後,我會將老家遺物予以清理,到時候希望能留給你們更多追念的情懷,正如文獻所載桂枝里故居的楹聯「門前老樹不知歲,河上長流無盡時」,源遠必將流長。
父字

2013年6月27日 星期四

連方瑀:錦瑟華年詩歌傳唱

連方瑀:錦瑟華年詩歌傳唱
我終於錄好了兩張CD(光碟),裡面有二十四首可唱的詩詞,每一首,在開始以前,都錄了作者和完整的內容,整整花了三個月時間。 我從小就愛「唱」詩詞,現在已記不得是誰教我的,大約是外公吧!他在我三、四歲就教我吟詠詩詞,以致終身不忘,中國人說:「詩歌、詩歌」,有詩就應該有歌,而且歌會了,音樂的旋律自然使得詞可以牢記。眼看孫孫們一天一天大了,就急著想在這段黃金年齡教他們,沒想到除了宇捷比較安靜可以學一些以外,其他的都極度活潑好動,很難教成功。這使我很焦急,中國千年以來的詩詞,是無所不在的,不僅存在於煙花三月時,萬仞孤城上,黃河白雲間,羌笛楊柳中,而且隨時可以讓人想像松間明月,獨釣寒江,空山靈雨,傾國名花,重樓相思。它的美,是全方位的,是無可替代的,與群山翻仰,和滄海共存。世界上沒有哪一種文化能比中國的詩詞更巍峨、更優雅。它是一種天籟,怎能棄置一旁呢?最了解我的戰哥看出我的焦急,出了一個主意,要我去選可以唱的詩詞,錄成光碟,不時放給孫孫們聽,聽久了,音樂的魔棒將會使他們永遠記住那些或美麗、或雄壯的詩句。 雖然我非常愛唱歌,它和讀書、寫作,是我最愛的事,但我能唱好嗎?我只有在小學時開心的唱過歌,進入中學後因為升學的壓力,音樂課都被移去做其他的用途,直到現在我連五線譜都看不懂,只能看簡譜。但我對唱過的歌卻記得很牢,尤其是詩詞。那些音調和內容,我實在記得太熟了,在錄音室,我並沒有聽聖潔老師的伴奏,我在看她,欣賞她優雅自然的姿態。她不像有些鋼琴家演奏時會頻頻用力的點頭,好像彈得很辛苦,她彈來有如行雲流水,兩隻手臂有一種高貴的波動。我還要十分注意綺年老師的指揮,我認識她十多年了,全不知道她是這樣嚴格,錄音室的工作人員說,她是把我當「專案」來「操練」。有時說我嘴不夠上揚、有時音太重、有時音「歪」了……要重唱,一首最簡單的「花非花」,我起碼重唱了十次。最後綺年老師說「你乾脆坐下來,想像自己躺在浴缸裡,鬆軟的唱出來」。果然奏效。有一次,她說錄音帶可以聽出我吞嚥口水的聲音,以後我唱時嘴再不敢合起來。我錄的歌,除了靠熟背之外,是「看」和「想像」加起來的。 錄音是相當辛苦的工作,但我是一個很堅持的人,什麼事一旦開始做了,就要盡全力完成。戰哥有時看我累就後悔給我這個建議。但我卻感謝他,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從此不能輕看任何人的每一張光碟。 剛開始錄時,只有老師找出我的缺點,但很快,我自己也會挑自己的毛病。我還會先用手機在我唱的時候就先錄下來,回家放給戰哥聽。要戰哥也覺得「不錯」,我才放心,否則下一次,我會自己要求重錄。 有兩首詩的旋律比較單調,老師便要我們祖孫三代「三重唱」,定捷、宇捷、惠心、永佳都成了我的和音,果然豐富好聽多了,真難為了他們。有些朋友替我擔心,像我這樣沒有受過音樂專門訓練的人,難免會被一些愛好音樂的專家們挑剔。這是多慮了,我錄這張CD,目的不僅是娛樂自己,我當然希望我的嗓音珠圓玉潤,但更重要的是希望提倡在我們這個越來越不注重中國古文詩詞的社會裡,讓小朋友們,特別是我的孫孫們,從小就能接觸這些已傳承了千年,很難與它們比肩的瑰寶一起成長。讓這些磅礴的、雄壯的、柔婉的、蒼茫的詩句一直在他們的心靈裡占一席之地。 雖然這張光碟將是「非賣品」,我仍然會送給至親好友們做個紀念,同時提供「同好」們一些參考。 工作室的朋友們要我以後再錄一些民歌、民謠。我想,愛唱歌的人,唱得好的人太多了,我就不必野人獻曝了。古詩詞還有很多很多,《全唐詩》就收集了唐詩四萬多首,我還有太多寶藏可以去摸索尋找,且讓我留在這一塊園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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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17日 星期一

林中斌/資本主義尚有未來嗎?

林中斌/資本主義尚有未來嗎?
自私自利不是壞事。
在自由市場裡,如果每人自顧賺錢,社會整體會因而受益,因為有隻「看不見的手」(the invisible hand)會自動照顧大家邁向富足。
這是資本主義宗師亞當史密斯兩百多年前大作《國富論》中的名言。
○八年世界金融危機衝擊全球後,大家都慘兮兮。然而「看不見的手」依然看不見。
之後,主張資本主義的學者參加會議都低頭不語。近年來,最時髦的學術會議題目是:資本主義尚有未來嗎?(Can capitalism survive ?)
時光回流到一百年前。那時流行的是社會主義思潮:「資本主義帶來社會不均,富人愈富,窮人愈窮。」不只中共開國元勳如毛澤東、周恩來是信徒。連國父都受影響,而把「節制資本平均地權」納入民生主義。
九○年,蘇聯東歐解體。共產主義—或極端社會主義—七十年的實驗失敗了。資本主義大勝,流行的思潮是「人生而不平等,讓聰明的人多賺錢,才會釋放社會的活力,使整體經濟蓬勃成長。」這也是美國人一向的信念。
美國是資本主義大本營。正如第卅任總統柯立芝說:「美國人的要事就是生意。」(The chief business of the American people is business.)除了富足以外,美國令人羨慕的還有無窮的機會。林肯一介平民可當上總統,卡內基窮光蛋移民可成巨富。美國的富人和貧民都是少數,中產階級人最多,因而穩定了社會。
然而今天,這一切都變了。中產階級逐漸消失,美國成為兩極化的社會:只有少數富人,和多數的窮人。差距在擴大。
從七九年至○七年,美國人收入增加多少?屬下五分之一的窮人,收入增加了百分之十六,屬上五分之一的富人,增加了百分之九十五,屬最上層百分之一的巨富,所得增加百分之兩百八十一!而且美國窮人致富的機會已降為世界第八位,低於北歐、西歐及加拿大七國。
資本主義原來說:經濟成長下,一定會貧富不均。不均是必要之惡,也是成長的代價。但是最新的研究發現:貧富極端不均會限制經濟成長!因為「一位億萬富翁能買多少豪華遊艇?」只靠少數有錢人購物,整體消費會萎縮,經濟成長便下降。紐約New School教授David Howell比較美國和瑞典發現這是真的。瑞典對富人課稅比美國重,因而限制貧富不均,但它成長高於美國。
加拿大Dalhousie大學Lars Osberg教授比較美國、加拿大、墨西哥,有類似發現。
此外,他和芝加哥大學的Raghuram Rajan教授點出資本主義另兩項危機:金融波動和社會不安。
少數人有錢,多數人不夠,導致兩個結果。一、政府必須借錢給多數人,國家財務變脆弱,引發信貸危機。二、社會裡多數人吃虧,抗議動亂跟著來。
根據華府智庫「美國企業研究院」Charles Murray博士一二年出版的書《斷裂》(Coming Apart),美國社會已斷成兩塊,中間隔了鴻溝。少數的上族群,收入高、離婚率低、教育程度和就業率高、上教堂比率高。多數的下族群剛好相反。兩族群之間缺少往來,缺乏同情。這是政治和社會災難的前兆。
美國天主教大學Jerry Muller教授今年三月在「外交事物」季刊發表「資本主義與不均」提出解決之道:有錢的人要割捨所得換取社會的穩定。
拯救資本主義要靠同情心。其實,亞當史密斯自認為他兩本大作中《道德情操》優於《國富論》,而前者的中心思想就是「同情心」。
(作者為獲UCLA企管碩士後曾任美國Manville公司兼任財務分析師,現為退休國際關係及戰略教授)
【2013/06/17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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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6日 星期四

聯副故事屋/兩份手抄的樂譜(下) 聯合報╱沈寧

聯副故事屋/兩份手抄的樂譜(下)

我看見父親怎樣手寫樂譜,能夠想像約瑟夫在納粹集中營裡怎樣工作……

圖/吳孟芸
之後的兩年,我非常努力地學習。我按照庫拉克大師的指點,糾正了手臂動作,跳弓技巧有了很大提高。我學會了《華麗幻想曲》的第二段,而且嚴格照著庫拉克大師在樂譜上親手作的每個指示練習,在幾場學校音樂會上演奏,得到很高的評價。我也把每個演奏都錄了音,寄給庫拉克大師,請他指點。

庫拉克大師很忙,要帶學生,又要巡迴演出,全世界到處跑。他每次收到我的信,都會回覆,但是很簡短,經常是印有異國風光的明信片,感謝我寄錄音帶給他,抱歉他不能詳細指示。他說會把意見保留下來,我到波蘭之後仔細教導我。
只要我能不斷地確定,庫拉克大師始終沒有改變主意,還計畫收我做學生,我就放心了,一直精心準備到波蘭去,接受庫拉克大師指導。
艱難的兩年終於過去,我從中央音院畢業,回家鄉安頓好母親和妹妹,修整了父親的墓地,帶了一包父親墓地上的土,然後出發到波蘭去。因為迫不及待,我比開學日期早兩個禮拜到達華沙,庫拉克大師還在法國演出。一方面我想先了解了解環境,這輩子頭一次到外國生活,什麼都不懂,需要熟悉。努力學了兩年英文,還跟不會差不多,讀寫湊合,聽說困難。另一方面我想跟波蘭音樂大學商量,合練維尼亞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希望庫拉克大師回來時,給他一個驚喜。
學校同意了,組織了學生管弦樂隊,與我合練。學校告訴我:因為我是庫拉克教授的學生,學校願意盡力滿足我的要求。另外,幾十年來,波蘭音樂大學演奏過維尼亞夫斯基的所有樂曲,可從來沒有演奏過他的《第一小提琴協奏曲》。不知因為什麼原因,每次提出這個要求,庫拉克教授總要找各種理由推拖。而且很奇怪,庫拉克教授在歐洲巡迴演出,也從來沒有演奏過這首協奏曲。這次趁庫拉克教授不在,又是我主動提出的,正好排練演出這個協奏曲。我是他欽點的第一個中國學生,他就是不高興,也不能把我怎麼樣。為此,我和學校商定,保守祕密,不向庫拉克教授透露任何消息。
開學前三天,庫拉克教授回到華沙,很仔細地檢查了我的住宿安排,吃穿日用等等,都很滿意。他帶我看了幾處華沙的名勝古蹟,又到兩間餐廳吃了兩頓晚飯。他還帶我去參加了一個沙龍晚會,但沒有讓我演奏任何曲子,只介紹我認識一些波蘭音樂界人士。我有點納悶,他從來沒有帶我去他的辦公室,也從來沒有跟我談論課程,大概是讓我放鬆,開學之後再討論學業。而導師不提,我心裡再急,也不敢說。
終於,波蘭音樂大學開學了,典禮的晚會上,庫拉克教授坐在觀眾席當中,我走上台,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樂隊開始響起前奏,驚喜開始了,我微笑著,注視台下的導師。
一個小節過去,庫拉克教授便聽出這是哪首樂曲。他的臉色立刻沉下來,然後漸漸發白,好像血液在一層層地消退。我忽然想起,兩年前庫拉克大師到北京去,我拉維尼亞夫斯基《華麗幻想曲》,小柳告訴過我,也是前奏剛開始,庫拉克大師就產生強烈的反應。
但是我沒有時間細想,前奏只有三十秒鐘,就是我進入的時刻。我把小提琴放到肩上,然後輕輕把琴弓放到弦上,開始了第一個樂句。
維尼亞夫斯基的作品裡,雖然《第二小提琴協奏曲》最為著名,被列為世界十大小提琴協奏曲之一,大多世界頂級小提琴家都要演奏。可父親最喜愛的樂曲卻是維尼亞夫斯基的《第一小提琴協奏曲》,所以那也是我小時候聽到的第一首樂曲,銘刻在我心目中,融化在我血液裡。中央音院的畢業演出上,我跟音院樂隊合作,就是演奏這首樂曲。現在是跟波蘭音樂大學的樂隊合作,風格自然更接近維尼亞夫斯基,感受也跟在國內完全不同。我投入了自己的全部生命和激情,使出了自己全部技能和力量,緊閉雙眼,忘掉了身邊的一切,整個沉浸到美妙的音樂樂園之中。
第一樂章終止,我睜開眼,卻驚奇地發現,庫拉克教授不在觀眾席裡,他竟然提前悄悄地離開了。但是樂曲尚未結束,樂隊稍加調整之後,開始第二樂章,這個時候我不能下台。我強制著自己,繼續演奏,可是有點三心二意,魂不守舍,直到全曲最後一個音符。走進後台,我趕忙問旁邊的老師,為什麼庫拉克教授會半途退席,沒有聽完整個協奏曲。
那位老師告訴我:協奏曲剛開始不久,庫拉克教授就閉住眼睛,然後用手支著額頭,旁邊的人先還以為,教授是累了,或者有些不舒服。但後來大家看到,他臉上流下淚水來,而且隨著我的演奏,淚流越來越猛烈,最後禁不住開始抽泣。他拿手絹捂住面孔,顯然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一直坐到第一樂章終結。
我不知發生了什麼,趕緊跑到庫拉克教授的辦公室。他沒有關門,也沒有開燈,房間裡暗暗的,他坐在一把椅子裡,弓著兩肩,顯得十分蒼老和孤獨,可是他還不到六十歲呢。
我輕輕走進門,說:「非常對不起,庫拉克教授。如果我擅自決定演奏此曲,冒犯了您,那不是有意的。我練這個協奏曲練了兩年,只想給您一個驚喜。」
已經過去半個多鐘頭,庫拉克教授顯然平靜了許多。他沒有講話,伸手指指。
我坐在另外一把椅子裡,把手提的琴盒放到腳邊,靜靜地等候他的教導。
過了幾秒鐘,庫拉克教授忽然說:「我還沒有看到,你父親為你手寫的樂譜。」
「是的,是的,我一直帶在身邊,等著給您看。」我匆忙地說著,拿起琴盒,放到膝蓋上,拉開琴盒套上的口袋,抽出一個皮夾,雙手遞到庫拉克教授的面前。
庫拉克教授小心的拉開拉鎖,打開皮夾,裡面展示出一疊陳舊的五線譜紙,上面是父親用手描畫的樂譜,維尼亞夫斯基《華麗幻想曲》的第一段。
我的淚水模糊了兩眼,透過那層淚霧,我看見庫拉克教授垂著頭,注視著手裡的樂譜,很久很久,然後用手指輕輕撫摸譜紙上的筆畫。一滴淚落下,掉在他的手指上,又一滴淚,落在他手中的譜紙上。庫拉克教授的淚,落在我父親手寫的樂譜上,模糊了兩個音符。
「對不起。」他說。
「沒關係,教授。」我說。
他慢慢地把皮夾關閉起來,可是沒有還給我,繼續放在他的膝蓋上。
「你知道,我的老師是誰?」他忽然問。
我不知道,也沒有回答。
「我的老師,是維尼亞夫斯基的孫兒約瑟夫,」他說:「親孫兒。」
我大吃一驚,隨即馬上明白了,為什麼我以前在北京演奏維尼亞夫斯基《華麗幻想曲》,剛才在這裡演奏維尼亞夫斯基第一協奏曲,會引起庫拉克教授如此巨大的反應。
「你知道的,維尼亞夫斯基出生在波蘭,可他一直在俄國生活,曾經擔任過沙皇的琴師。」庫拉克教授慢慢敘述,「他的兒子出生在俄國,也是一名優秀的小提琴家。可是不幸,列寧建立蘇維埃政權之後,他被布爾什維克殺害了。幸虧他的兒子約瑟夫出生在波蘭,當時沒有在俄國,所以留下一條性命。可是二次大戰的時候,因為他是猶太人,又被納粹關進了集中營。」
我倒吸一口涼氣,知道將要聽到一個多麼悲慘的故事。
「維尼亞夫斯基的名氣太大了,約瑟夫要想掩藏他的猶太血統是不可能的。而且他家還保存著一把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也被納粹搶走了。後來戈培爾為了加強德日的軸心國關係,將這把琴贈送給了日本小提琴家諏訪根自子,因為那位小姐曾經慰問納粹傷兵,為他們拉琴。」
這個故事我知道,自從庫拉克教授告戒我要多了解維尼亞夫斯基,多了解波蘭,之後兩年我讀了許多有關書籍,包括二戰中的猶太人故事。其中講到戈培爾向日本小提琴家贈琴的事件,而且講到二戰結束,諏訪根自子是第一個訪問美國的日本音樂家,用戈培爾贈送的這把琴,演奏孟德爾頌的小提琴協奏曲。那支樂曲曾經被納粹禁止演奏,因為孟德爾頌是猶太人。世界歷史,經常充滿各種戲劇性。
庫拉克教授不了解我頭腦裡的想法,自顧自講述下去:「約瑟夫關的集中營裡,有個年輕猶太人,酷愛小提琴,經常一個人兩手比畫,在空氣中練習。後來他們成了朋友,於是那年輕人知道了約瑟夫的身分。他們沒有琴,也沒有樂譜。約瑟夫便憑著記憶,在紙上畫五線譜,寫出維尼亞夫斯基《第一小提琴協奏曲》的樂譜。」
我一聽,心頭一緊,眼淚憋不住,湧出眼眶。我看見父親怎樣手寫樂譜,能夠想像約瑟夫在納粹集中營裡怎樣工作。
「約瑟夫給年輕人寫樂譜,也為他講解,教授他如何演奏。」庫拉克教授繼續講述,眼淚斷線一般的墜落。
我從口袋裡取出庫拉克教授在北京給我的那塊手絹,遞給他。教授接過來,蒙在眼睛上。過了許久,他才稍微平靜些,繼續講:
「忽然一天,納粹走進他們的囚棚來點名。猶太人都知道,被叫到號碼的,就要給送進毒氣爐去屠殺。最後納粹叫到約瑟夫的號碼,他嘆口氣,準備赴死。這時候,那個熱愛小提琴的年輕人跳下地,大聲答應了一聲。他經過約瑟夫的身邊,悄悄把那份手寫的樂譜丟在他的床上,輕聲說:維尼亞夫斯基必須活著。然後他吹起口哨,向納粹們走過去。約瑟夫告訴我,那年輕人當時口哨吹的,就是維尼亞夫斯基《第一小提琴協奏曲》的旋律,第一樂章開始後大約四分鐘左右那段,優美的行板。約瑟夫說,從那之後,他幾乎一生,耳朵裡永遠響著那段旋律,甚至半夜醒來也繼續著。」
庫拉克教授講不下去,急急地喘息,不斷地拿那塊手絹擦眼睛。我則早已淚如雨下,無法擦拭,任由滴落在我的胸前。
過了好一陣,庫拉克教授止住抽泣,又講起來:「一年之後,蘇聯紅軍解放了波蘭,約瑟夫走出納粹集中營。又過一年,他重新開始上台演出。那年我二十歲,做了約瑟夫的學生。之後,約瑟夫在歐洲到處巡迴演出,演奏過幾乎所有的小提琴曲,特別是他祖父的所有樂曲。可是我發現,他每年只演奏兩場維尼亞夫斯基《第一小提琴協奏曲》,而且每次演奏,他總是淚流滿面。這樣十五年後,舉行告別音樂會,他也是最後演奏這首樂曲。我實在忍不住,直接問了他這個問題。約瑟夫回答說:他每年演奏維尼亞夫斯基《第一小提琴協奏曲》兩次,一次是集中營裡那個年輕人生日那天,一次是那個年輕人代替他走進毒氣爐那天。那個年輕人死的時候三十歲,所以約瑟夫演奏維尼亞夫斯基《第一小提琴協奏曲》三十次,然後就永遠地停止了。」
我們兩人都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然後我說:「教授,我想問問,您是否保存著約瑟夫手寫的那份樂譜?」
「是,在這裡,我拿給你看。」
(下)
【2013/06/06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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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5日 星期三

聯副故事屋/兩份手抄的樂譜(上) 聯合報╱沈寧

聯副故事屋/兩份手抄的樂譜(上)

「父親所有的樂譜都被紅衛兵燒毀了。」我說:「這首《華麗幻想曲》,是父親憑著記憶,用手抄寫下來給我練的。」庫拉克大師聽了這話,身體猛然坐直,眼睛睜大,臉色變得通紅,嘴唇抖動著……

圖/吳孟芸
我二十歲撞了個大運,二十二歲懂得了人生的悲壯,所有一切都因為我的父親崇拜維尼亞夫斯基。

那天下午,系裡忽然召開全系大會,通知大家抓緊,必須在兩星期時間裡,拿出一台音樂會,接待波蘭小提琴大師庫拉克先生。庫拉克先生當時應邀在日本帝國音樂學院講學兩個月,中央音院請他趁便就近到中國訪問,安排了一個四天長周末。
既然是波蘭音樂家,當然鋼琴系最瘋狂,排了一堆蕭邦獨奏,管弦系也排了兩個協奏曲。可憐弦樂系,整天練的都是孟德爾頌、帕格尼尼,沒想過波蘭人的事,這一急就抓瞎。文革剛過,80年代初,除了蕭邦,中國人不知道波蘭還有其他音樂家。於是才給我這個二年級學生上台機會,我從小練維尼亞夫斯基練了十年,進音院之後,雖然功課表上沒安排,我自己還時常拉,從來沒丟開。
我拉得最熟的,是維尼亞夫斯基作品第二十號《華麗幻想曲》的第一段,雖然只有七八分鐘,可難度很大。系裡同意了,臨時找來譜子,請鋼琴系一個老師給我彈伴奏。我們合練了幾天,庫拉克大師就到了。
平生頭一次穿上燕尾服,到處都不舒服,而且想著台下坐個世界級的小提琴大師,真是又興奮,又緊張,又恐懼,在後台角落裡坐著,渾身發抖,險些誤場。這樣的音樂會,聽眾都是專家,無須報幕,曲子接曲子的往下走,不知不覺就到了我的節目,幸虧伴奏老師叫我,才匆忙趕上台。也因為這麼一匆忙,倒讓我忘記了緊張和害怕。
那是我第一次公開登台演奏,也是我第一次公開演奏維尼亞夫斯基。鋼琴前奏的一分鐘裡,我抽空看了一眼台下,只見正中一個粗大漢子,光頭,黑鬚,西裝口袋的手絹白得發亮,別的什麼也沒看清。鋼琴緩慢下來,我收回精神,開始演奏。頭一個樂句,結束在高把位升G音,父親強調一定要拉得響亮,拍子也要拉足,我覺得自己拉得不錯,想看看台下大師的反應。這一走神,接下來的大段雙弦就拉得不夠好。我再不敢分心,集中精力到演奏上,使出全部本事,最後總算還過得去。演奏完畢,鞠躬的時候,我又朝台下看看,可還是沒有看見庫拉克大師的臉,他一手遮在前額上,蒙住了兩眼。
糟了,我非常沮喪,默默走回後台,有同學過來拍肩膀,我都沒理,坐到角落裡傷心。同宿舍的小柳告訴我,庫拉克大師對我拉這個曲子,反應挺強烈。小柳受我委託,很仔細地觀察大師。鋼琴伴奏剛一起,庫拉克大師的臉就突然僵了,身子坐直起來。小提琴開始之後,庫拉克大師眼睛一直閉著,後來用手蒙住臉。
聽了這個報告,我更加心驚肉跳,再不敢動,整個音樂會完了,我也沒力氣走開。說不定我是自討苦吃,想露臉,結果砸了攤子,拉得太糟,大師一句話,學校就可能把我開除了。我正思來想去,系祕書急匆匆找到我,叫我立刻去系主任辦公室,庫拉克大師有話要問我。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硬著頭皮,走進系主任辦公室。副院長,系主任,系副主任,我的導師,另外幾個教授都在,還有一個陪同的翻譯小姐。而正中坐著的,就是庫拉克大師。我才看清,他體格粗大,禿頭光亮,四方臉龐,眼睛不大,兩撇濃鬚頂端上翹,典型的歐洲人模樣。
我抖著嗓子,向老師們問過好,站在屋子當中,低著頭,好像受審。
「別緊張,謝崇維同學,庫拉克大師很關心你,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了。」系主任微笑著說。
翻譯在庫拉克大師耳邊,輕輕地把系主任的話翻譯給大師聽。
我點點頭,抬頭看看對面的大師。他臉色仍舊很嚴肅,並沒有一絲笑意。
「請問,你幾歲開始學琴的?」庫拉克大師通過翻譯問我。
「四歲。」我回答。
庫拉克大師靜默了片刻,他在計算我的學琴年頭,然後又問:「誰是你的老師?」
「我的父親。」我回答。
庫拉克大師點點頭,很理解這個全世界到處相同的音樂家庭故事,說:「你的父親是小提琴家。」
「不,他只業餘拉琴,可是他拉得很好,」我回答,又補充:「我覺得他拉得很好。」
庫拉克大師又點點頭,說:「我能想像,因為他教會你這首《華麗幻想曲》,維尼亞夫斯基的曲子都不容易。」
「對,他很崇拜維尼亞夫斯基,給我起名叫崇維,」我說著,覺得一股淚水湧進眼睛。這麼多年了,庫拉克大師是第一個理解父親的人。我極力控制住自己,繼續說:「他去世之前,教給我這首幻想曲。」
「你的父親去世了?」庫拉克先生匆忙問。
我點點頭,眼淚忍不住,冒出眼眶,抬手用袖口擦擦。
庫拉克大師從自己的上裝口袋裡拿出插著的那方白手絹,欠身遞給我,說:「很對不起,提起你的傷心事,我也很難過。」
我拿他的手絹擦乾眼淚,不好意思地說:「很抱歉,把您的手絹弄髒了,我會洗乾淨了再還給您。」
「你留著吧,我有很多。」他搖搖手,說,「如果你的父親還活著,我一定要拜訪他。」
我喘了口氣,說:「父親是個中學校長,您也許不知道,文革開始的時候,到處的學生都要打校長。父親的左臂被打斷,從此不能再拉琴,那讓他格外痛苦。他的腎也被打壞,又沒能很好治療。他掙扎了十年,到底沒有撐到七六年。」
庫拉克大師說:「我們在歐洲,聽說一些中國的文革,知道那時很混亂。不過你很幸運,父親還能教授你拉琴,而且保存著維尼亞夫斯基的樂譜。」
「沒有,父親所有的樂譜都被紅衛兵燒毀了。」我說:「這首《華麗幻想曲》,是父親憑著記憶,用手抄寫下來給我練的。」
庫拉克大師聽了這話,身體猛然坐直,眼睛睜大,臉色變得通紅,嘴唇抖動著,好半天,才說:「你的父親非常偉大,非常偉大。」
我的眼淚又一次流下,趕緊拿庫拉克大師的手絹再次擦拭。
「我要看看你父親手抄的樂譜,」庫拉克大師說:「我必須親眼看看。」
我點點頭,說:「下次見到您,我一定帶上父親手抄的樂譜。」
副院長抓住這個機會,插話進來說:「對,我們會再次邀請庫拉克大師來我院觀摩。」
庫拉克大師沒有理會副院長的話,問我:「為什麼沒有拉第二段呢?」
「父親只寫了第一段,」我說:「進了音院之後,我找到正式樂譜對照,發現父親手抄的譜子裡有幾處不準確,正在慢慢改。還沒有來得及學第二段,學校功課也多,沒時間。」
庫拉克大師點點頭。
系主任對我的導師說:「我們可以考慮給謝崇維同學安排這個課程,把第二段完成。」
我的導師點點頭。
我聽了很高興,忙說:「庫拉克大師,下次給您演奏,我一定把兩段都拉完。」
庫拉克大師終於微笑一下,說:「我很樂意聽。」
系主任見大師有結束對話的意思,忙說:「我想請庫拉克大師具體指導一下今天謝崇維同學的演奏。」
我也忙說:「如果庫拉克大師能夠點撥一下,我將萬分榮幸。」
庫拉克大師聳聳肩,說:「當然,你才二年級,就算拉得不壞了。不過,拉琴最重要的,並不是技巧,而是感覺。音樂是表達感情的語言,沒有感情,就沒有音樂。我想,如果你對維尼亞夫斯基有更多了解,對波蘭文化有更多了解,這個曲子也就會演奏得更加深刻。另外你知道,有時候,拉得太快,不一定是好事,比如你的跳弓和斷奏,有些模糊,分辨不清楚。看得出來,你學的是俄羅斯握弓法,哦,其實是維尼亞夫斯基握弓法,不過不去說它。你知道,這種握弓法的好處之一,就是能夠把斷奏拉得更完美,你需要好好體會。」
我的導師連連點頭,說:「對,對,我也這樣感覺。」
我說:「謝謝庫拉克大師指點,下次有機會再為大師演奏,我一定會有提高。」
庫拉克大師沒搭我們的話,只顧自己繼續說:「另外,你的跳弓不穩定,你的肘有些向後扯的感覺,所以你的肩膀會緊張,那不好,不可能演奏大段的跳弓。小臂要有向前甩的意思,這也是俄羅斯握弓法的長處,這樣你的肩膀可以放鬆,演奏再長的跳弓都沒有問題。」
我真的服氣了,大師到底是大師。拉跳弓肩膀緊張,我自己知道很久了,導師教授也好像說過,但都找不出原因,現在庫拉克大師幫我解決了。我很興奮,忘記了面前的人,按照大師指點,擺動起手臂。
庫拉克大師笑笑,說:「那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改正的。」
系主任也笑起來,站起身,說:「好了,今天就到這兒。庫拉克大師行程很緊張,明天要去蘇州和杭州旅遊,然後回日本。」
屋子裡的領導和教授們都站起來,只有庫拉克大師仍舊坐著。我上前兩步,握住大師的手,連聲說:「謝謝您,庫拉克大師,謝謝您。我一定聽您的指導,加倍練習,期待著再為您演奏。」
跟庫拉克大師的第一次會面,就這樣結束了。我保存了庫拉克大師的手絹,上邊繡著他姓名的字母縮寫。每天練習維尼亞夫斯基,我就把這方手絹放在譜架上,好像面對著大師演奏,點滴不敢偷懶。
過了兩個星期,我又被叫到系主任辦公室。系主任高興地遞給我一個大信封,說:「你看看,這是庫拉克大師從日本寄來的。」
我小心翼翼打開封套,抽出裡面一疊五線譜,可是看不懂標題上的外文。
「那是維尼亞夫斯基《華麗幻想曲》第二段樂譜,很美的行板。」系主任說,「記得嗎?上次見面,你說你沒有拉過。庫拉克大師專門寄來給你,上面還做了很多記號。」
我翻動樂譜,果然看見很多鉛筆標號。我太激動了,氣都喘不勻,說不出話。
系主任更笑了,說:「這裡還有一封信,庫拉克大師寫給學校的。」
我接過信,望著系主任,不明白為什麼要把寫給學校的信給我看,而且我根本也看不懂外文。
「庫拉克大師決定要收你做他的學生了。」系主任大聲說。
我驚得幾乎聽不見他的話,怎麼可能﹗庫拉克大師要收我做他的學生?庫拉克大師要收我做他的學生﹗我清醒過來,兩腳跳起來,大喊一聲。
系主任伸出臂膀,握住我的手,說:「恭喜你。」
「謝謝系主任,我,我是不是該給庫拉克大師寫封回信,表示感謝?」
「當然,你寫好了,送到我這裡,」系主任說:「我們翻譯成英文,再寄給庫拉克大師。學校也要給他寫回信,並且告訴他,過兩年,等畢業之後,我們就送你到波蘭去留學深造,然後回音院來教書。」
我一個勁點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作夢都想不到,我這輩子怎麼會撞上如此大運。彷彿騰雲駕霧一般,走出系主任辦公室,手裡捏著庫拉克大師寄給我的樂譜,還有他寫給學校的信。我忽然意識到,都是因為父親,是父親在天之靈,帶給我幸運。我站住腳,仰起頭,朝向天空,默默地說:爸爸,放假回家,我會把庫拉克大師的信埋進你的墓地,永遠陪伴你。爸爸,祝福我,兒子要去波蘭,在維尼亞夫斯基的故鄉學習。
(上)
【2013/06/05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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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語詩/路途──予宋澤萊老師 聯合報╱李長青

台語詩/路途──予宋澤萊老師
雲是時間的
飄浪,泅佇天殼
渺渺茫茫

有時落作雨
盪過昨日已經無影
無跡的眠夢

有時鑲作黃昏的
金箔,邊邊角角
攏圍佇台南返來鹿港的路途

●註:2013年1月20日,台文戰線於台中召開年會,會後與宋澤萊老師談及生活與日常,有所感,撰詩以誌之。
【2013/06/05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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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1日 星期六

赴哈佛演說 歐普拉:失敗只是讓人生轉個彎 聯合報╱編譯陳韻涵/報導

赴哈佛演說 歐普拉:失敗只是讓人生轉個彎

美國脫口秀天后歐普拉‧溫芙蕾。
路透
美國脫口秀天后,國際知名的慈善家歐普拉‧溫芙蕾,五月卅日應邀至哈佛大學獲頒榮譽法學博士學位,並在畢業典禮發表演說。她敦促畢業生樂於接受挫折,視之為成長的契機,並在生活與事業中追求為他人服務的機會。
圖/聯合報提供
歐普拉在哈佛的三百年劇場告訴數千名畢業生以及他們的親友:「有些時候,你會踉蹌而行,有時甚至會跌倒。而當你跌倒的時候,我請各位要記得:沒有失敗這檔事,失敗只是讓人生轉個彎。」

整場卅分鐘的演說,歐普拉亦莊亦諧。她以哈佛校園生活開場。她打趣道:「我要向所有自覺被鄙視、被虧待或不得志的人說話,這是一篇送給Quad的演講。」Quad指哈佛大學部館舍。部分學生認為位置和各種條件都不及靠近校園中心及臨近查理斯河的其他館舍。
她以自身經驗為例說,哈佛校長德茹‧佛斯特去年年中打電話邀請她為本屆畢業生演講時,她正處於「職業生涯的中最低潮」。她自立門戶的「歐普拉電視網」收視率低迷不振,幾乎遭到媒體界一致看衰。歐普拉回憶道:「在我不再成功的當下,我能告訴全球畢業生裡數一數二成功的哈佛畢業生些甚麼呢?」
儘管心中存疑,歐普拉仍接受邀請,後來歐普拉電視網也大有起色。對她來說,一時的挫敗重新點燃了她追求成功的熱情。她說:「這就是關鍵,從每個錯誤中學習,因為每個經驗和遭遇,尤其是自己犯的錯,都會教導並迫使你變得更好。」
歐普拉在演講最後提及慈善事業,自述她在一九九○年代提倡零錢捐款,替一所學校募得三百多萬美元(約台幣九千多萬元)的獎學基金。她鼓勵畢業生在生活與事業中追求服務他人的機會。她說:「你們每個人都極其幸運,得以進入這所名校就讀,而你們現在有機會改善你們自己,鄰人、以及全體國人的一生。當你做到了,讓我告訴你一件我很確定的事:這就是你人生圓滿的時刻了。」
圖/聯合報提供
【2013/06/01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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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prah Winfrey Commencement Speech | Harvard Commencement 2013


Oprah Winfrey, who has used her success as a talk show host and media entrepreneur to promote education, civic engagement, and charitable works, addresses graduates at Harvard’s 362nd Commencement on May 30, 2013 at Tercentenary Theatre.

彭明輝/錯的事 不該堅持到底 聯合報╱彭明輝

彭明輝/錯的事 不該堅持到底
馬總統一定知道「幡然悔悟」這個成語的意思:錯的事要及早悔悟,不要堅持到底。馬總統在國光石化案壯士斷腕,贏得許多人的掌聲。面對核四,首要問題並非政府已經投資了多少錢,而是它到底值不值得繼續投資?
核能安全是專家說了就算數嗎?福島事件被核能專家稱為「千年一次」的災難,一九九九年法國Le Blayais核電廠的水災規模也被稱為「千年一次」,這些千年一次的災難卻在五十年內發生了兩次。核電專家低估災難發生的機率,差距竟然高達四十倍,你還能相信他們嗎!根據國家地理頻道的報導,福島事件時首相菅直人問他身邊的核安顧問:接著到底會發生什麼事,要不要擴大淨空的範圍?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回答,卻眾口一致地說:絕對不會發生氫氣爆。後來連續兩次氫氣爆,嚇得菅直人對顧問全部失去信心,一度認真考慮要將東京淨空。
「斷然處置」給了行政院和總統府很大的信心,但斷然處置並不是什麼空前的偉大發明。一九七九年的三哩島事件嚇壞了美國人,核能管制委員會NRC因此啟動了長達十五年的一系列研究,想要了解「嚴重事故」的各種特性與機率,以及防治的對策。許多類似斷然處置的策略被提出來,並進行實驗驗證,它們被統稱為「蓄意洩壓」(intentional depressurization),或者「注水同時洩壓」(feed and bleed)。研究結果顯示,它們有一個共同的風險:應用的時機與程序如果不當,有可能會提前引發氫氣爆或爐心熔毀。
台電說日本人不懂斷然處置的理念,所以決策遲疑,導致氫氣爆。這是台電自己無知!日本人早就在八○年代發表過許多關於「蓄意洩壓」的論文,不但熟知相關理論,也在福島電廠裡備有多重水源和斷然處置的所有要素。但是就因為儀器在高溫下失常、電磁閥在高溫下內部零件毀損而無法正常作動、地震後高壓空氣洩漏以致空壓系統失去動力,直流電流失導致通訊與工作協調困難等因素,使得現場決策錯誤而行動遲緩,才會最終導致氫氣爆與爐心熔毀。
美國核能管制委員會NRC的研究也顯示:蓄意洩壓能否成功,操作人員的反應是否正確至關重要。偏偏,強震後現場一片混亂,還要操作人員在儀器失靈的情境下,井然有序地解決問題而不犯錯,這不是苛求,而是妄想!
強震之後的現場遠超乎所有事先的設想能力與規畫,因此沒有人能保證核電安全。那麼,我們到底為什麼要拿兩千三百萬人的性命去當賭注?沒有核四真的會缺電嗎?
根據台電的《問答集》,有沒有核四對發電總容量的影響只有百分之五!而台電在二○一一年和二○一三年分別對未來用電需求進行了兩次預測,兩次預測的差距就高達百分之四—八。台電對未來的預測可靠嗎?
能源局的窗型冷氣標準EER值設定在2.6至3.0之間,而美國的標準值卻是8.0至9.8,效率足足差三倍。如果台灣的冷氣機可以跟上美國的效率,就可以省下大約四二○萬瓩,等於一點五六座核四廠。此外,台灣最耗能源的鋼鐵、化工與晶圓代工產業共用掉全台百分之四十一的能源,這三大產業若採用汽電共生,可以將能源效率提升一倍,使全國節省能源達百分之廿,那又省下不只四座核四廠的能源!
該省電節能而不去節省,卻浪費納稅人的錢蓋安全有虞的電廠。這到底是顢頇昏聵,還是草菅人命?
(作者為劍橋大學工程博士,清大榮譽退休教授)
【2013/06/01 聯合報】@ http://ud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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