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安明仁長

懷念安明仁長
蔣家興 八十六年十月二日

傅仁長過世已數月，我還常有拿起電話和他通話的念頭。傅先生在世時，近十幾年來，如果他在台灣，我們經常會見面，如果他在美國，一、二星期我們一定會通個電話，我向他請安，談一點家常話，他關心國內情形，聽他說一點時局，其他就談點仁社社友的近況。傅先生如師、如友、如親人，他驟然逝世，讓我們悲傷不已，也綿長思念。

傅仁長是一位至情至性的長者，自然、親切、快樂、和善，如同春風一般。傅先生和我同是仁社社友，他是資深仁長，我只是一個後輩；我很幸運，傅先生很愛護我，最先在仁社的聚會中，後來在平常日子裏我有許多機會親近他，親炙他快樂開朗的性情和受他仁愛風範被澤，讓我既常沐在春風裏，又不斷在心智上，做人做事上受他德行教化而有所滋長。

我很記得傅仁長和仁嫂在台灣時伉儷情深，親愛扶持的情景。後來他們回去美國住在華盛頓，仁嫂生病，他無比細心看護愛妻所付出的耐心和愛心就是動人的故事。傅仁長曾經談到夫妻相處之道，夫妻相愛，不僅是情，也是義，不僅情深似海，還須義重如山。傅仁長說過一個故事：在他婚後偕妻子出國的前夕，他的母親看他年輕，深怕處理家庭會有問題，曾經囑咐他：「要欣賞妻子的長處；要包容她的短處；要常念她待你的好處；要分擔她的難處。」後來，傅仁長把這段話濃縮成四句格言「揚人之長；容人之短；念人善處；分人憂勞。」作為座右銘。


就是因為傅先生自然、寬容、揚善、凡事為別人著想的性情修養，使他發出光亮和熱情。他很愛朋友，所有朋友也都特別喜歡他、尊敬他。他常講四個口袋的道理：人一生有四個口袋，分裝鈔票、時間、精力與友情，我們的生活資源盡在此四個口袋中，寬用則樂。其中，以「友情袋」最為珍貴而豐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如肯慷慨解「袋」必能廣結善緣，享盡人間溫暖。他喜歡「善待自己，善待眾人」，推崇儒家講「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皆是「推己及人」，由親而疏，由近而遠的做法，最合乎人情。傅先生有一種特殊的親和吸引力，令人敬愛，孔子說：「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而信，汎愛眾，而親仁」認為人群中良好和善的滿全是真正美德；又如同曾子說：「夫子之道無他，忠恕而已矣。」我們的一生不外處世和待人，如能處世以忠，待人以恕，便是仁的運用。傅先生身上自然流露著中國儒家的忠恕和仁愛的好修養。

傅仁長最喜歡教人要在亂世中做一個快樂的人。傅先生是一位歷史學者，最近他完成「中國近代史大事記」上冊著作，他指出自鴉片戰爭至「台灣經驗」約一百五十年，是中國有史以來變動最劇烈的大時代；再回看當年欺我的列強帝國的現況，則是或已沒落，或已崩潰，或已瓦解。而中國歷經艱苦奮鬥，早已走出困境，前景一片光明！傅先生永遠是十分樂觀的人，凡事往光明面看，我是完全信服他的「知史」高遠識見和樂觀修養。傅先生熱衷教人做快樂的人，他說一個人為什麼要快樂呢？因為國家社會的成就，都是人做出來的。人不快樂，一天到晚心思重重，愁眉不展，如何能夠工作呢？中華民國在台灣奇蹟似的成就，不都是全國上下在快樂中完成的嗎？又說：人生進步的動力，全靠「趣」與「勁」，有趣有勁的生活，才會活得活潑有味，充實快樂。傅先生是有趣有勁生活的實踐者，退休後被禮聘為行政院農業委員會顧問，專注於航空測量，他年過八十歲還努力工作不懈，和一群優秀同仁共同完成1975至1994台灣地區基本圖與主題圖系統之建立及其應用，這是國土資訊系統中很重要的一環，在經濟建設、資源開發、土地利用及行政管理上發揮了高度效用，對國家發展有很大貢獻，這是他從快樂工作中得來的成就，令人欽佩。傅先生從很早就提倡「生活十得」，在不同演講中談十得，在平常朋友聚會中有時也選出一、二得來談，但是皆有新意，大家百聽不厭，從中學到幾得，快樂是會感通的，我們跟著傅先生更加快樂起來。他把這十得分為四層：第一層是「吃得、睡得、拉得」是健康的三得；第二層是「學得、做得、賺得」是指不斷學習吸收新知，認真工作，賺得薪水、做人做事的新經驗、友情和快樂；第三層是「玩得、花得、閒得」指的是要有旅行、打球、打橋牌等嗜好、慷慨花點錢、時間、精力、友情，讓朋友快樂，自己也快樂，閒時要有閒適的趣味；第四層只有一「信得」，屬於心靈方面，要信上帝或宇宙的主宰，自己謙卑，為神奉獻，那人的心靈必然更為充實，生命更有意義，生活更有目標，必然是一個快樂的人。上面這些十得的話都是傅先生講話的片羽，好像又和他坐在一起促膝快樂相談，令人心喜。傅先生經常慷慨誇讚別人，即使是一件小事，他真誠稱讚鼓勵，讓人覺得快樂無比。例如，有一次傅仁長曾經提到中國仁社每月二次例會中同仁的專業演講是一項很珍貴的資料，中華民族在台灣艱苦奮鬥，屢創佳續，為世界所公認，仁社同仁參與服務，默默耕耘，其才華與抱負於數十年間的數百篇講稿中皆有所流露，希望每五年整理編印成集。我自承樂意來做這件事，於是由七十一年至七十五年編印第一集，以每五年為一集，每年編印一集；第二集包括六十六年至七十年之講詞，第三集由六十五年回溯到仁社中國分社在四十九年成立之年為止，第四集編印七十六年至八十年之講詞。這本是一件舉手之勞的小事，傅先生卻是經常拿它對人誇獎我，讓我覺得不好意思，但是心中真是很快樂。最近我趕著要把八十一年到八十五年仁社例會講詞第五集編印完成，拿它來紀念傅仁長，感謝他當年交待整理這些珍貴講詞，成全一樁美事，因而使同仁之志業與才情得以流傳，一卷在手，友情永繫。傅仁長在天上知道一定會喜歡吧！

今晚我走到碧湖，沿湖散步，深沉思念著傅仁長；秋意已涼，更添哀思。他們說傅先生在華府演講「如何做一個快樂的人」中間驟然逝世，臉上帶著歡喜的微笑，他一定是被天使快樂的接到上帝的身邊，豈不是福氣嗎？我想起了春風，傅先生自然、親切、快樂、和善，如同春風一般。傅先生一生並非無憾事，他卻始終歡喜、快樂過生活；水清木華，自在芬芳，生命終究是一首快樂的詩歌。